佛蘭德公路》(La Route des Flandres)是克洛德·西蒙的一部小說,1960年9月1日由子夜出版社出版。西蒙為此獲得了龔古爾文學獎的提名但落選,最後獲《快報》文學獎。

這部小說主要是根據西蒙當年在戰爭中的經歷和感受,以及他的家族的往事和傳聞寫成的。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期間,西蒙曾在騎兵團服役,當時他曾與一位法國貴族世家出身的亨利·德·柯林斯為伍。1940年春,他參加了著名的牟茲河戰役,因頭部受傷而被德軍俘虜,後來又從俘虜營中逃出。

情節 編輯

戰後的一天夜裡,騎兵佐治與騎兵隊長的年輕妻子科里娜在一家旅店幽會,佐治斷斷續續回憶著當時他們在佛蘭德公路周圍撤退的情景:第二次世界大戰初,法國軍隊在北部的佛蘭德地區被敵軍擊潰。出身於貴族之家的騎兵隊長德·雷謝克,帶領著他的騎兵隊僅剩下的三個騎兵繼續向後撤退。四年前,騎兵隊長德·雷謝克與一位比他年輕許多的女子科里娜結婚,由於這女子的一時愛好,他建造了一個賽馬用的馬廄,而且僱傭了一位名叫依格萊茲亞的騎師,後來德·雷謝克知道科里娜對自己並不忠實。

德·雷謝克所受的傳統教育和所有的道德觀念,迫使他不得不隱藏自己的痛苦和煩惱。在漫長的後撤中,他表面上始終是那麼的平靜,臉上卻毫無表情,幾乎不露出一點心煩、焦躁。他騎在馬上,仍然保持著筆挺的姿勢,好像他們不是在全面潰退,而是在被檢閱。十幾天以來,他和三個騎兵都嚴重缺少睡眠,一直在馬上沒有睡過,路上到處是破爛的行李,死傷的人、牲畜,倒塌的房屋……在危險的地方,隊長一邊若無其事地繼續走,一邊和那年輕的少尉交談,大概是談他在騎術方面的成就,談賽馬時用橡皮的好處。對那些埋伏在樹後面等著他的敵軍,他似乎根本不關心。當一陣機槍從樹籬後面朝他瞄準掃射時,他隨手就拔出軍刀。很快,佐治看到他舉起一隻手臂,揮動那無用而且可笑的武器,做出一種像騎馬塑像的傳統的姿勢,大概是他從幾代的持刀作戰的軍人身上繼承下來的,反光僅僅照出一個陰暗的身影,使他顯得暗淡無色,似乎人和馬一起澆鑄在同一種物質、同一塊灰白色金屬中。一瞬間,陽光照射在拔出的刀刃上閃閃發光,接著全部——人、馬和劍一起朝一側倒下,軍刀一直拿在高舉的手裡。自從他完全知道妻子的不忠以後,也知道了從此以後等待他的是什麼。在他痛苦得不知如何結束這一切的時候,戰爭為他提供了機會。他可以在戰爭中被殺死,也就可以及時地、秘密地結束四年前不該有的婚姻。在後撤中,他不僅是直立在馬上,停在大路正中間,把自己暴露無遺,而且不願費點時間,把馬驅到樹下隱藏起來。他的這種做法使矮小的少尉誤以為這才足以表現一位騎兵軍官最漂亮、最出色、最有風度,眼看死亡在面前也感覺不到。少尉根本不知道隊長心裡想的究竟是什麼。佐治對隊長的死始終帶著疑惑,他一直跟在隊長的後面,親眼看見隊長倒下,而且,佐治認為隊長完全可以躲開子彈。

佐治與隊長有親戚關係,佐治的母親出身於德·雷謝克家族,所以德·雷謝克對佐治總是有點照顧。在撤退途中,佐治曾累得聽不見人們的哭喊聲,也看不清滿地灰塵和惡臭的污垢,他只能盯著隊長那瘦骨嶙峋、挺得筆直的背影,緊緊地跟隨著;隊長似乎對眼前的一切毫無感覺,他似乎什麼也看不見,不時跟那位矮小的少尉平靜地聊著,像平常兩個騎士結伴騎馬外出時一樣。他們就這樣不停地撤退著。一天,他們好不容易擠上了一列火車,在黑暗、擁擠的車廂里,他們幾個人的身體不得不相互交錯堆疊在一起,不能動彈,渾身散發出來的臭味,悶得他們幾乎喘不過氣來,也不知道在火車上熬過了多少時間。騎兵布呂姆在不停地埋怨、發牢騷,而佐治還在問幾點鐘了。他們不知不覺又陷入了回憶:他們路過的一個小酒店,它的牆壁很齷齪,後院堆積了許多空箱子,還有四處奔跑的雞;酒店的樓上窗簾後有一個女人,看見他們這些站著喝酒並且全副武裝的騎兵,她一點不感到驚奇,而佐治對她有著各種各樣的幻想……當時,騎兵們一邊靜靜地喝酒,一邊拉著飲水的馬,同時看著眼前的死人,還有燒壞的卡車和汽車。佐治還看見德·雷謝克正不慌不忙地從他那綠色柔軟的料子褲里掏錢,並且安詳地數好付給侍女。隊長的這些舉止讓佐治聯想起賽馬場的情景:在陽光明媚的春天,身穿各色服裝的騎師們騎在馬上,聽到賽馬的鐘聲後,紛紛排隊從那枝大葉茂的墨綠色的野栗子樹下跑過,他們穿著各式鮮艷的綢上衣,戴著紅、黃、藍色的軟帽。此時,騎師依格萊茲亞身穿粉紅色的綢上衣騎馬走過,而德·雷謝克的年輕妻子科里娜坐在樹下的椅子上,似乎沒有看見騎師經過,只是心不在焉地在聽一些退休的上校們談話。同樣是陽光燦爛,佐治他們正走在到處是死屍、炸壞的汽車、手提箱的路上。經過這十幾天的撤退,佐治的感覺也隨之變得遲鈍、疲憊,已逐漸對周圍的任何事情視若無睹,不再感到驚異了。他所看見的東西只是些模糊的斑點,地上手提箱裡散落出來的衣料,在他看來已成死人流出的腸子或是馬屍的內臟……後來,佐治什麼也不能想了,什麼也看不見了,只能極力睜開眼睛,挺直身體坐在馬上。在漆黑的夜晚裡,佐治只能聽見馬蹄單調的聲音,還有嘀嗒的雨聲。在寒冷中,整個騎兵隊(僅有四個人)隨著馬的一高一低的步伐而有點搖擺著,似乎在原地行走而沒有向前推進。他們的軍裝被雨水慢慢浸透,冰冷地貼在身上,在黑暗中人和馬都已麻木了,仿佛不知朝什麼地方去,也不知哪裡是目標。終於,他們在一個漆黑的穀倉里安頓下來。騎兵布呂姆已經累得臉和嘴都發灰,幾乎再也站不住,順著牆倒下就睡著了,他們裹在被雨水浸透的布毯里睡了一夜,每個人的臉上都好像戴著由疲乏、厭惡和污垢構成的面具,整個面部都腫了起來。

不管遇到什麼情況,依格萊茲亞依然把德·雷謝克的鞍擦亮。依格萊茲亞曾是德·雷謝克的騎師,他比其他人要年長十幾歲,由於隊長的安排,現在是隊長的勤務兵,他與隊長的妻子科里娜的關係曖昧。在後撤途中,他倆總是一前一後地相隨,走在前面的隊長從來沒有回過頭來跟後面的勤務兵說話,除了那不可少的禮節。隊長和舊日僱傭的騎師的關係以及兩人之間在金錢支配和軍階上存在的巨大差別:還有兩人不同的語言,在他們之間築起一道無法消除、無法逾越的障礙。隊長德·雷謝克在途中被埋伏的敵人打死後,依格萊茲亞也受了傷,剩餘的人被打散了。佐治和依格萊茲亞在奔跑中迷失了方向,他們到處尋找失散的布呂姆,他們終於在一個骯髒、擁擠的車廂中相遇,布呂姆已經病得很重,瘦得很可怕,眼睛深陷,喉節突出到像要穿出皮膚,他的聲調也乾癟無肉。他們在一片逃亡大地上已無法找出後撤的方向,人們在四處逃命,他們走到哪裡哪裡都已被敵人占領,而且,他們身上的騎兵制服成了敵人射殺的目標。因此,他們不得不氣急敗壞地砸開民房,脫掉沉重的制服,翻找便衣穿上。當依格萊茲亞看見鏡中的自己時,不禁被自己的形象嚇住:一個瘦得皮包骨的男人,像骷髏一樣……其實,他們活著的人都已瘦得沒有人形了。儘管如此,騎兵們還是極力在地圖上尋找撤退的方向,結果朝著反向走去,幾乎是與十幾天前他們迎著敵軍走去的路線平行。由於戰場的方向在此時已有改動,從作戰示意圖上已無法找到準確的位置。因為事實上戰線支離破碎、迂迴曲折,有時彼此交叉、相互交錯。一星期前原本是炮兵團、騎兵團、裝甲兵團,而現在這一切都消失了,以致一位將軍因為再也找不到繼續活下去的理由,終於朝自己的腦袋開了槍。後來,佐治他們被敵軍俘虜,囚禁在一個草場裡,沒吃沒喝,只有吃草根來充飢。在這期間,從頭至尾,春天的天空是那樣的明朗、潔淨、透亮。當寒夜降臨時,他們只有相互緊擠在一起,以保存一點熱氣。不知經過了多少個日夜,佐治他們終於逃脫出來了。三年前,布呂姆病死了。在佐治的記憶中,當年在佛蘭德公路撤退時,他們騎著馬也許從沒有停過步,他們總是不停地在雨水淋漓的黑夜裡沒完沒了地騎馬前行。隊長的死因一直迷惑著佐治。

主題與風格 編輯

該書通過法國士兵及其隊長在潰退途中的痛苦遭遇,描述了戰爭的殘酷、人與人之間關係的畸形,以及饑寒的折磨、愛情的渴求和情慾的衝動,反映了兩次世界大戰給西方人帶來的精神上的摧殘和對世界的幻滅感,對於他們來說世界是沒有理性可言的,人也無法創造歷史,更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人只是時間和歷史的奴隸。作者同時也描繪了大自然的美麗、寧靜與和諧,將戰爭的災難和大自然的美景相對照,突出了社會和戰爭的醜惡。這部小說在創作手法上的最大特點就是借鑑了繪畫的原理,將繪畫藝術運用於小說創作中。小說的內容主要是戰爭結束後,喬治與德·雷謝克上尉輕佻、放蕩的妻子科里娜在一家小旅館中同宿時喬治模糊、零星的回憶、幻覺和想像的畫面。

在這部作品中,作者打破了傳統的以時間為序的單一的線性敘述方式,而代之以繪畫藝術的共時性和多面性。即在同一時間內把歷史、現實、回憶、夢境、想像和幻覺等一起呈現在讀者的面前,造成一種視覺衝擊的效果。就像一幅巨型油畫,或者一個由破碎的彩色玻璃畫面構成的萬花筒。這樣做的好處是把小說變成色彩濃郁、光度對比強烈、層次繁多、變化複雜、使人眼花繚亂、讓人感到既迷惑又被深深吸引的「文字畫」。這正如西蒙自己所宣稱的那樣:「我寫小說如同人們作畫一樣。」西蒙在《佛蘭德公路》的創作談中說,他構思這部小說時,整部小說是「一下子湧現在我腦海中,……全部一起迅猛地一下子捲來……德·雷謝克的祖先、戰爭、所有的一切……」為了忠實地錄下他的這些記憶,西蒙選擇了用彩色鉛筆作畫的方式來記述腦海中的回憶。這同時也產生了一個問題:讀者在閱讀作品時,怎樣才能夠及時地跟上作者的記憶,而不致誤入迷途茫然無措?為了避免這個問題,西蒙想了一個辦法,在作品的開頭十五頁里提供全書最初的形象概述或撮要,也就是全書的「縮影」,而作品的其餘部分則是這個「縮影」的擴展和深入。